2011年12月25日 星期日

黃粱一夢



  再一次這樣熟悉的梵唱,居然是在十五年後的朝山!有謂十年生死兩茫茫,然而,我一念迷醉,轉眼十五年的大夢,爾今卻不知酒醒何處?
  二十來歲時,參學於老和尚,頗能領略於心的機峰,也算小有根器,卻只為一念的貪戀,刻意地壓抑下那掠影浮光的感動,我來到了這個地方,讀著柏拉圖、笛卡兒、康德、尼采……的校園,數過十四年耶誕的鐘聲,他們告訴我,碩士、博士這樣的唸,是人人羡慕的人生,為了這條路,所有的犠牲都是值得的,若要留下來任教,好好聽她的話,也不是不可能,對她的惡行惡狀,聽命、執行、沉默、同流,只要這樣做,功名似乎是探囊之物,因此,我的靈魂接受了安樂死。還記得一席宴會,學者問我為何吃素云云,我應答如如,最後我居然說「現在不會想出家了!」用此來討好這些人,以感恩她恩賜的助教職,讓她樂於把我從寺院贖回,並給她們這些醜陋的學者人生,提供一點認同與自信,合其光、同其塵?恐怕是我自己貪戀於其中吧!
  十五年過了,晚年懺公老和尚止默不語,恩師相繼示現無常。那天,無預警地回到蓮因寺,師父當日圓寂,寂滅的法體,彷彿對我說,該說的都說了,不會再說了,師父的最後一刻,還用生命在教我;十五年後,再回到靈嚴山寺,看到同門晚輩如今也已成了佛門龍象,各自行化度眾,可是,我做了些什麼?當年跪在佛前起誓「眾生無邊誓願度,煩惱無盡誓願斷,法門無量誓願學,佛道無上誓願成」,爾今卻在紅塵中染垢層層的無明,多了一張博士證明書?一張貪嗔痴的相互認證?拿到這張證明書的喜悅,遠不及觀音菩薩對我籤示的驚懼,迷、醉、夢、痴……。「昨夜夢驚唯識現,冥冥暗路夜羅剎,無盡茫然路幽幽,恐是功名道上魂」,人群中,我非亡人,非送葬人,而是誤闖出殯行隊的路人,當時我對羅剎夜叉費舌地解釋,我不是他們!我不是他們![1]……,此夢是誰所現?非觀音,非彌陀,恐是業識種子,一念無明,三界生死,因果業報,真實不虛。
  此夢驚覺十五年的伏沉,竟是讓身口意埋進多少的無明業識,此業河沙能比?此身萬劫能淨?惟恐惟懼,自忖更當懇切懺悔,隨緣消業,勤求了凡,才可能從業報中出離,否則,此一凡夫報身,萬劫輪迴,不知何日能止!

(簡端良 雲林科技大學通識中心助理教授)



[1] 此文摘自筆者日記,是離開東海助教職後一兩天所寫,當夜睡夢和掌權的同仁一群,一起走向通往陰間的路上,羅剎夜叉睜矃著雙目準備捉人,在人群中,我急急向鬼神解釋,我不是他們!我不是他們!我和他們不一樣!……夢中驚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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